“苏州、济宁等新任知府是怎么回事?”“这——,臣也感觉蹊跷,未知其详,后听说两人都是汉王荐的,出自汉府。”又是汉王,永乐即位十几年来,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几次说到汉王,如果这一切凿实了,那高煦绝非一个简单的武夫,高燧做的什么梦更让人匪夷所思了。若是不逼不赦,杨士奇会说出这些事涉皇家的隐秘吗?不会的,皇家的事是自己的心痛,也是群臣的忌讳,既已逮捕了东宫辅臣,那就做下去,拉下脸来狠狠地做,看看各方还有什么动静,尽管出来唱戏好了。
“朕已赦你无罪,回驿馆将息,朕会命太医看视的。”“谢陛下垂怜。”舍命的苦肉计获得成功,被皇上“逼”出的真情救了自己也救了太子,杨士奇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。他本想着把其他几个被捕的同僚一块拉出来,偷看了皇上阴云不散的脸,便不敢多说,又磕了一个头才慢慢退出去,小心翼翼,一副心事重重、步步惊心的样子。
皇太孙朱瞻基的心早飞回北京了。进入宫门的瞬间,朱瞻基一下子惊呆了,娇小玲珑的侍女孙兰香天仙般立在门里:水绿色曳地的长裙,高耸云鬓的秀发,薄施了脂粉、略带红晕而羞涩的脸庞,似水流云的双眸,配上两道细细的长眉和与生俱来的微笑,一个清新、间带慵懒妩媚的凌波仙子玉雕般伫立在那里……
五个多月不见,就像久别了多少年,她已从一个略带顽皮的懵懂少女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丽女子,一株盛放的荷花,不,是一樽美艳的芙蓉!朱瞻基略有些手足无措,呆呆地立着,心儿扑通扑通乱跳,撞击着胸膛,他担心轻轻碰一下,这玉雕般的芙蓉就会破碎。直到兰香叫一声“殿下!”欲行跪礼时,他才如梦方醒,青春的热血瞬间在全身沸腾,冲上去一把将她揽在怀里,紧紧地抱着,一动不动。
早听说太孙今日就要回到北京了。一大早儿,她就刻意打扮起来。为了给太孙一个意外的惊喜,她筹划了三天,今儿又早起,沐浴、更衣,仿着曹子建心中洛神的形象,让自己仿佛兮轻云之蔽月,飘飘兮流风之回雪。当朱瞻基带着久别的思念和欣喜冲门而入的一刹那,她就明白,太孙已被深深地打动了。
紧贴的胸膛,紧抱的双臂,彼此心跳的加速都感觉到了,青春的热血奔涌,幽兰的香气婀娜。小太监金英和几个宫女知趣地退了出去,朱瞻基抄手抱起兰香,大步向寝殿走去。顾望怀愁的别离,遗情想象的三秋,久旱甘霖的畅快,把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一下子抛向了湍急的爱河中,一任天暗、天明。
那黄鹂般清泉流水的天籁之音,那如醉如痴的柔美香唇,那娇小玲珑、软香温玉的胴体,激荡着朱瞻基爱到狂热爱到野,他的雄心壮志和似水柔情一瞬间都融进了这道欢乐的暖流中。
枕上片时春梦中,行进江南数千里。真真的就应验了!不知过了多久,两人才依依不舍地辞别了那梦一般的仙境,朱瞻基仍舍不得放手,仍把她紧紧搂在怀中,仿佛失了这一刻,人真的要走了。现实还真就这么残酷。朱瞻基就要大婚了,回南京就办,可太孙妃却不是兰香,而是另有其人,真不知大婚后皇上怎么安排,兰香还能不能依偎在他身旁,所以,这一刻的春宵便有了千金之贵。她抬头望着朱瞻基被风沙洗礼过的脸,轻轻抚着,虽有些粗糙,却呈现了无比欣慰的健壮之美。唇上的绒毛那样柔和,下颌几根软而黑的胡须在她微微的香气中漂浮。她想永远这样躺在瞻基的怀中,不管他是不是太孙,当不当皇帝,这个男人她跟定了。可一回南京,或许这一切就将永远结束了。
一想到以后,她的眼眶就湿润了,溢出了两颗晶莹的泪珠。她想起了宋代终生未娶的逸人林逋,想起了他写给梦中情人的那首词,也是此时自己的心境啊!她轻轻诵道:“吴山青,越山青,两岸青山相送迎,谁知离别情?君泪盈,妾泪盈,罗带同心结未成,江头潮已平。”
她那银铃般的声音把“罗带同心结未成”说得很特别、很坚忍,也很伤感。朱瞻基听了,一行热泪扑簌簌滚下,落在兰香粉嫩的小脸上,和她的泪汇聚到一起,五彩缤纷。
永乐看好太孙,太孙触类旁通的文韬武略更在他的心上。但皇帝发现,太孙和侍女兰香整日黏在一起,不免心生疑惑,倘立此女为太孙妃,日后专宠,不惟皇家子嗣耽搁了,或可扰了瞻基的秉政,女人专宠或干政之事不得不防,于是动了速选太孙妃的念头。